朔方东城,有人欢喜有人忧。
五十万头羊一下子挤入这个人口堪堪到百万的市场,而且还是席云飞的羊,可见影响有多大。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朔方本地最大的牧场,曹家堡。
说起堡这种土楼建筑,想来很多人都不会陌生。
看过《寻秦记》的人应该都对乌家堡记忆深刻,不过,认真考究起来,战国时期,其实是没有坞堡这个概念的。
坞堡,又称坞壁,本是民间自发构建的一种防卫性建筑,大约形成于王莽天凤年间,当时北方大饥,社会动荡不安,豪绅之家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培养家丁防范盗贼。
东汉建立后,汉光武帝曾下令摧毁坞堡,但禁之不能绝。
由于西北边民常苦于羌患,百姓在世家豪绅的带领下,又组织起了自卫力量。
黄巾之乱后,因为坞堡驻有大批的部曲和家兵,一度成为故吏、宾客的避风港。
史家陈寅恪在《桃花源记旁证》一文中认为:“西晋末年戎狄盗贼并起,当时中原避难之人民……其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避戎狄寇盗之难。”
坞堡可以算是一种地方自卫的集体力量,后来演变成南宋的义军、大清的团练。
而在隋末唐初,坞堡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初梁师都被免官归乡,便交结党徒,做起了盗贼营生,而他们当时的盘根所在,赫然便是今日的曹家堡。
也因此,等到梁国建立,曹家家主因为从龙有功,便依托坞堡干起了畜牧业。
至于原先隶属于坞堡的民兵,则被梁师都清扫一空,毕竟没有哪个统治者会放任这么一股力量在自己的国境线内逍遥法外。
朔方东城被席云飞占据,一夜沦为大唐领地,本来曹岩是打算跟着父亲搬到朔方西城的,毕竟那里才是他们曹家的中兴之地。
可是老父亲苦口婆心,劝说曹岩单独留下来,心力归附大唐,而自己则带着家老小回到朔方西城定居。
同时,为了让梁师都不迁怒曹家众人,还将曹岩从族谱中划掉,以表忠心。
表面上,曹岩留在朔方东城自立门户,但暗地里依旧与父亲有书信往来,族中生意照做,买卖照谈,朔方西城的曹家,与朔方东城的曹家堡明面上决裂,背地里依旧是一个整体。
曹父的想法很实在,脚踏两条船,无论如何他们曹家都能继续屹立朔方几十年而不倒,就算哪一天梁国没了,曹岩这里也能接纳族人,永葆家族繁荣昌盛,香火永存。
可是,想是这么想,曹家父子却错算了席云飞这个人的套路。
就在昨日。
曹岩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偷偷去找了一趟大唐派来的郡守长孙枳。
明面上肯定是不敢登门拜访的,毕竟对方是上了黑名单的人。
二人彻夜相谈,直到后半夜,曹岩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郡守府,事情进展很顺利,如今新任郡守正是孤立无援之际,曹岩提出合作,长孙枳哪里可能拒绝。
二人都商量好了,由郡守府出面,垄断他曹家的所有肉源供货渠道,当然,只是表面上的。
然后囤积肉源,适机涨价,狠狠赚他一波。
这种简单的商业行为,其实每年都有人在搞,要么是食盐、要么是米粟,只要掌权的人不出来强势干预,基本一赚一个准。
而如今这朔方东城最大的官儿就是郡守长孙枳,李靖虽然也牛逼,但他是武官,这市场上的商业行为,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如此,两人定下计策,曹岩回去便要张贴告示,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曹家堡的肉源掌控在长孙郡守手中,也告诉席云飞自己是被逼的,罪魁祸首是他长孙枳。
不出半个月,只要城中百姓将市面上的肉都消耗光,眼看年关将至,行商们也停止了外出。
届时,城中所有人过年吃的肉,就要找他曹家堡,哦,不对,是找郡守大人采购。
好好的年关总不能连肉都没有吧,毕竟量产的青菜普通人也吃不起,过年就指着这口肉活了。
所以无论他们定价多高,该买一点肉回去吃的人,还是会咬牙买上几两的,城中近百万人口,只要有一半人吃肉,他们便能赚个盆满钵满。
想法是挺好的。
若是席云飞这五十万头羊和五万头牛没有送到,说不定还真被他们得逞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朔方东城还有席云飞这么一个怪胎。
看着市集上招贴的告示,曹岩陷入了深深的自闭,心道那长孙枳就是一祸星,昨夜就不该去找他。
铛铛铛~腥骚的肉摊子传来金铁交鸣的喧闹声。
“都来瞧,都来看啊,小郎君最新通知。即日起,至上元节,所有羊肉限时特惠,一斤只要两文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买到就是赚到咧!”
肉摊子里站着的屠夫一脸喜气,用剁骨刀敲着磨刀石招揽生意。
虽然他看不懂告示上的内容,但是并不妨碍他招揽客人。
朔方东城一只羊单卖是五百文,按一只羊三十斤计算,两文钱一斤便是六百文一只羊,他能净赚一百文。而且,席云飞还出钱回收羊毛、羊杂碎、羊头,这些吃不了的玩意儿。
这么算下来,只要他按照以往的节奏,一天卖出两头羊,那就是近三百文进账啊。
屠夫想想都觉得喜庆,若是这么卖一个月,那可是九千文,整整九贯,够他娶两个婆娘回家了,没准还能省点钱,将房子翻修一番,听说内城流行一种叫马桶的玩意儿,说不得回头得去买一个回家试试。
屠夫们兴致勃勃的招揽生意,许多以往还都是固定从曹家堡拿的羊。曹岩就这么一眼望过去,除了自己家的肉摊子没有声响,那些散户们面前可都挤满了抢购羊肉的客人。
曹岩无奈,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当初在席家庄吃饭时的那碟荔枝肉。
“唉,其实偶尔吃几口猪肉也没事,况且那道荔枝肉还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曹岩咬了咬嘴唇,随即大手一挥,朝店里的掌柜朗声道:“快快贴出告示,我曹家堡深感郎君乐善好施之功德,即日起,所有肉价暂降三成。”
“这?”掌柜明显一愣,毕竟早上才说好不卖肉开始囤货的,怎么这个时候就变卦了,急忙试探道:“堡主,那……郡守大人那边?”
“郡什么郡?快去办事,识时务者为俊杰懂不懂?”曹岩理直气壮的瞪了掌柜一眼。
这波操作就很有灵性了!
也不知道郡守府里还在窃喜的某叔侄俩知道了该作何反应!?
第三百二十一张:腊八节(五更)
初七一过,腊八煮粥。
陆游一首:“今朝佛粥更相馈,反觉江村节物新”,所谓的佛粥,指的便是这腊月初八煮的腊八粥。
由农历的冬至日开始,中原大地,天寒地冻,冰雪白霜,漫长的隆冬在人间蛰伏,万物等沉眠,等着迎来新的开始。
一锅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是百姓们敬奉天地祖先神明的序曲。
至于是先有腊八节后有腊八粥,还是先有腊八粥再有腊八节?
这碗粥从何而来?
里面到底放的是哪八种作物?
荤素和咸甜究竟谁是正统?
其实已经不可考,不过,身为穿越者的席云飞想告诉大家,古代,糖很贵,那些喝甜粥、甜豆腐脑,吃甜汤圆的,都不系正统呦!
岁终之月称“腊月”。
“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的意思(《隋书·礼仪志》)。
“腊者同猎”,指猎取猎物来祭祖祭神,“腊”从“肉”旁,表示用肉“冬祭”
“腊者,逐疫迎春”,腊八节又叫“佛成道节”,亦名“成道会”,实际上是十二月初八称之为腊日的由来。
腊月里最重要的日子便是十二月初八,古代称为“腊日”,俗称“腊八节”,这个时候还没有大年三十的概念,只有守岁,便是一家老小守着等天亮,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从先秦起,腊八节便是古代欢庆丰收、感谢祖先和神灵的祭祀之日,夏称腊日为“嘉平”,商称之为“清祀”,周为“大蜡”。
因在十二月举行,故称该月为腊月,称腊祭这一天为腊日。
据《说文》载:“冬至后,三戌日,腊,祭百神。”
先秦的腊日在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
祭祖敬神之后,人们还要逐疫,古时最常用的医疗方法,就是驱鬼治疾,有没有用先不说,反正就是图个心安。
所谓的驱鬼,来源于先秦的“傩”典,在腊月击鼓驱疫之俗,后世湖南新化等地区仍有。
再后来,东汉佛教传入,佛祖成道日与腊日融合,被称为“法宝节”。
南北朝开始才固定在腊月初八。
后由于佛教介入,腊日改在十二月初八,自此相沿成俗。
至于为什么腊八节要喝一碗腊八粥?
鬼知道,反正就好比睡前要闭眼,醒来要睁眼一样,这碗粥就这么喝了几千年,反正你爱喝不喝,腊八粥都没有在你的生活中消失过,还记得小时候那罐黏稠得不要不要的八宝粥吗?
当然,除了喝腊八粥,腊八节还有许多独有的习俗。
比如:吃腊八豆腐(安徽黔县特产)、吃腊八蒜(华北地区)、煮‘五豆’、腊八面、吃冰等等,据说腊八节的冰很神奇,吃了它后,在以后一年不会肚子疼,还有麦仁饭(青海西宁)等等一些富含本土特色的食物。
至于朔方,因为关中平原物产丰饶,集齐八种作物并不难。
席云飞一大早就被母亲挖起来祭祀天地神灵,还有刘氏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两块灵牌,赫然是他的姥爷和姥姥。
祭拜过后,席云飞才意识到今天竟然是腊八节,想起前世在幼儿园分到的那一小碗八宝粥,席云飞莫名的有点心酸。
“娘,腊八粥煮好了吗?”席云飞颇为期待的朝刘氏望去。
刘氏闻言一怔,恍然道:“你是说煮五豆吧?”
“煮五豆?”席云飞愣了愣,好像也有这种叫法,因为有些地方凑不齐八种作物,就用五种豆子代替,所以并不叫腊八粥,而是直接叫煮五豆。
刘氏笑呵呵的拍掉膝盖上的灰尘,将手上的香烛插入香炉,说道:“不仅有煮五豆,娘还做了你最爱吃的腊八蒜呢,呵呵,走,吃过五豆和腊八蒜,才算是过节。”
“腊八蒜!”
席云飞双眼一亮,这腊八蒜乍一听像是黑暗料理,但是喜欢吃蒜的人一定会喜欢。
经过陈醋浸泡的大蒜半酸半辣,最适合拿来解腻或者开胃。
旁边,三妹听到有腊八蒜吃,小嘴儿也是滴溜溜的口水直流,挣脱出大哥席君买的怀抱,挥着胖嘟嘟的小手道:“娘,还有我,我也要吃腊八蒜,要和着羊肉串一起吃,我要吃十串。”
席云飞闻言,转头看去,这些日子三妹都在方醒木那里潜心修学,据说不仅会写家人的名字,连柳三叔都夸她字儿写得漂亮,起码比席云飞的毛笔字周正。
“呵呵,三妹若是再吃下去,二哥怕是抱不动了。”席云飞伸手将三妹抱进怀里,小丫头经过这几个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体重呈几何倍增长。
此时正用肉呼呼的小脸蹭着席云飞,偷偷嘟囔着大哥席君买将她所有的糖果都没收了,小报告打得啪啪响,自认为声音很小,其实身后的席君买一字不落都听了进去。
席云飞边听边笑,自己因为受不了小丫头撒娇,每次她来要糖都是整袋整袋的给,如此其实是害了小丫头,毕竟小孩子糖吃多了不好。
前几日三妹囔囔着牙疼难受,席云飞吓得半死,等找了疾医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到了换乳牙的年纪,两颗牙齿松动,眼看就要脱落,可牙根就是不断,疼得三妹好不委屈。
席云飞想着,伸手扒开三妹的小嘴巴,看着她唯一仅存的十来颗牙齿,差点没笑喷。
“糖还是别吃了,免得你这一嘴牙部掉光,到时候被说肉了,饭你都啃不动。”
席云飞觉得自己在教育妹妹的态度上面,是时候强势一波了,不然这丫头怕是要上天。
不料,话音刚落,小丫头杏仁般的大眼睛瞬间发红,这个节奏席云飞简直不要太熟悉,若是自己妥协还好,若是自己不答应,接着就是哭天喊地的奶声咆哮。
明明知道这丫头是在演戏,可席云飞就是受不了三妹这副让人瞬间心软的大眼萌娃攻势。
“好好好,回头吃腊八粥的时候,二哥偷偷往你碗里放几粒硬糖,你偷偷吃,别让大哥看见,知道不?!”席云飞最终还是妥协了。
小丫头经过这么多次的实战,已经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听到一会儿就有糖吃,笑得咯咯直响,哪里还有刚刚惹人怜爱的姿态。
唉,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一家四口走出祠堂,迎面老管家带着何晟匆匆跑来。
何晟上下起伏的肉脸满是焦急:“郎君,不好了,曹岩家的所有铺子都被封了,封店的人是那位大唐来的新郡守……”